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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士官長,湖南醴陵人。家裡佃了一塊二分地的田,春夏可以種種水稻,秋收之後還可以種些番薯補貼補貼。日子算是勉強過。

 

 

家裡面的人口很簡單,除了爹娘之外,上頭還有個爺,有個大一歲智能不足的哥哥,及二個妹子。

 

 

11歲那年日本鬼子打到湖南來了,家裏的地也種不成莊稼日子難過。爹娘只好將二個妹子送到城裡親戚家寄養。

 

 

這時候剛好有一支國軍部隊駐紮,爹去跟部隊長商量了一下,楊士官長就這麼告別了家鄉進入軍中。楊士官長知道如果繼續在家裡呆下去只會拖累爹娘,大家夥都沒辦法吃飽。還好部隊長給了爹兩袋大米,算是楊士官長的賣身錢吧!

 

 

剛進入軍中的楊士官長個頭都還沒槍高,長年營養不足是又瘦又乾又扁,一套軍裝穿在身上就像穿件裙子似的,袖子還得折二翻才有手腕高。年歲不足連最小的二等兵都不夠格,只能稱之為「娃娃兵」,隊裡其他的老哥哥們都叫他「愣娃兒」,只能打打雜扛扛彈藥箱,還好老哥哥們算是照顧,有好吃的都會算他一份,挨子彈時都會叫他閃後頭點。

 

 

跟著部隊東奔西跑的去過長沙、湖北、合肥,命大沒被鬼仔的槍打死。民國34年日本鬼子無條件投降了,大夥兒正高興原以為抗戰結束可以回家了,沒想到內戰爆發共產黨對國民黨開戰,沒想到國民黨戰敗退到台灣來,家也回不成了。

 

 

民國48年隨著部隊坐船到台灣來駐紮在台南,那時候部隊裡大夥都傳說「明年委員長要帶大夥兒打回去」,誰都沒想要從軍中退伍,個個磨拳擦掌就等著打回大陸去。

 

 

但是隨著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,要能回去的機會就越來越渺茫。有人不抱持希望從軍中退役,拿了退休金出去成家立業,有的響應政府號召到中橫去開馬路。楊士官長不死心就繼續在軍中待下來,這一待就是28年,從一個娃娃兵變成士官長。婚也沒結孤家寡人一個,就把部隊當做是他的家。楊士官長在部隊裡不含糊,環境內務、槍砲打靶、警衛勤務樣樣都管,連長都尊稱他為「楊老」。過年過節都會送他洋酒高梁,還陪他開小伙話家常。

 

 

民國76年政府開放大陸探親,楊士官長想回湖南老家看看,急忙著辦理了退伍。當他終於踏上大陸的那一刻,他壓抑的30多年淚水中於奪框而出,淚水紅濕了眼框視線也模糊了,怎麼出關他已經記不清楚,心裡只想早些回到家裡看看爹娘。

 

 

坐了一天一夜的車中於到了長沙,再坐3個鐘頭的牛車終於到家了。家還是原來的土牆房子整修過刷了白漆,大廳裡有盞燈炮算是全家最亮的照明。

 

 

楊士官長的爹在文革大躍進時摔死了,娘70好幾兩眼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已經看不見了。智能不足的哥哥位了傳宗接代討了一房媳婦,生了二男一女的侄子輩,還好三個孩子健健康康的,全家上下都由嫂子一個人打理。二個被寄養的妹妹在內戰結束後也都回到家哩,現在也都嫁人各有各的家庭。

 

 

楊士官長的眼淚在要進村子口時就已經不聽使喚,到了家門前楊士官長兩腿一跪,一邊哭嚎著一邊爬進了家門。娘坐在大廳裡的木椅上嘴裡喊著「誰哪?」,這不是娘不認的兒是她看不見。楊士官長離家時還是個娃兒,現在都五十多歲的老人了,他娘根本也聽不出他的聲音。直到楊士官長說出他的小名及過往家裡的情境,娘這才知道跪在面前的是讓她想了50年的「二愣子」。娘哭了迫不及待的用雙手摸他的臉、摸他的投、摸他的臂膀,「兒阿~」深深的呼喊著,就好像要把五十年來沒叫到的都給叫回來。楊士官長頭一次哭倒在她娘的懷裡。

 

 

當天也晚了無法去爹的墳頭上香,楊士官長只好拿了香先拜爹的牌位。接著見了兄嫂、認了姪兒們,將台灣帶來的禮物分送給家人。晚餐嫂嫂還特地殺了一隻雞給楊士官長加菜。當晚楊士官長跟娘一起睡,母子二人在床板上哪還睡的著,盡在說話說這些年來的風風雨雨及思念之苦。

 

 

 

第二天一早嫁出門的兩個妹妹也趕回家來,兄妹相見難免又是一陣鼻酸眼淚。在村長的帶領下全家大小到爹的墳上祭拜,楊士官長仆倒在他爹的墳上乾嚎了很久,早已經哭不成人樣。要不是親朋好友拉他起來,還不知道該如何起身。經過一番整理把爹的墳整出個型,點上了香及蠟燭才願意隨著兄嫂下山回家。

 

 

楊士官長在村里待了8天,白天就是拜訪親友會會街坊,晚上用完餐之後就跟家人閒聊到夜。二個妹妹也都沒回去,全留下來陪著哥哥。這8天是楊士官長這一被子最快活的日子,但是快活歸快活,總有到盡頭的時候。

終於到了他該回台灣的時候,前一夜他就已經睡不著,逮著時間就希望多跟娘說說話。一大早向爹的靈位上香磕頭,又向娘磕頭拜別,離情依依的心情全寫在臉上。嫂嫂還特地煮了豐盛的早餐,楊士官長這時候的心情根本吃不下。但是時間到該走的還是要走,再次拜別了娘親。

 

 

臨行前楊士官長將口袋裡剩下的一萬元人民幣交給了嫂嫂,說是給家裡添家當的,不夠的他還會從台灣寄來。終於坐上牛車再次的離開家,坐在牛車上雖然淚水已經將視線模糊,但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娘的身上,一直到他完全看不見為止。

 

 

八天的探親之旅終於回到台灣,卻讓楊士官長回味了好久好久,也不知道聽他說了多少次。可見他這一次的回鄉讓他多麼的高興。但沒想到這一次的回鄉是楊士官長的第一次回鄉,竟然也是他最後一次回鄉。10個月後楊士官長腦溢血過世了,我想他走的時候臉是笑著離開的,他終於回到他湖南老家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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