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榮民伯伯的部落格

 【老兵遺囑】

1949年，他來了台灣。

李爺爺是孤兒，一輩子彷彿就為了中華民國這四個字而已。

上士退伍，一年15萬上下退休俸，

攢著攢著也攢了200萬台幣。

麵店老闆認識他也40年了。

他一開始就也吃麵閒聊，喜歡老闆的兒子和媳婦罷了。

但孤單老人，就像陳昇的歌曲，像塊老抹布。

幾年前他病了，快九十歲的人，他說我照顧不了自己了，

麻煩你們倆照顧我，我的遺產給你們用。

其實這四十年，老人家裡的水電都是麵店付的；

只要老人有事，里長第一個找的，多年來就是老闆媳婦。

最後幾年，老人住到麵店裡來，變成高齡的老闆娘照顧他。去年還見到他，高胖硬朗嗓門大，今年沒見到，他們說他住院去了。

不久前，老先生走了。

老闆結識40年的兄弟，說什麼都要幫他辦場風光喪禮。

這年頭，辦個後事竟也要近百萬。

老先生的戶頭裡，不多不少，205萬新台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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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不是老闆家裡照顧的第一位老兵。

十年前，董叔也是。

他孑然一身，死之前跟台灣藉的老闆娘說，

「你放心，我不會死在你家裡，我知道這穢氣。」

有一晚他突然失蹤，麵店一家四處找人，

結果倆天後在辛亥隧道裡見著了冰冷的他。

「他一直都是很有骨氣的那種。」

老闆這頭扛屍，那一頭，退輔會的人來了家裡，

說要清查董叔的所有遺物，這翻那找，戒指存摺，

該拿的該點的，嚇的老太太大叫。

這還是十年不到呢。軍人還在橫著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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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董叔的經驗讓麵店太熟悉了。

沒有孫子兒子的李爺爺，

過世後，必然有人要來清查遺產。

這份老兵遺囑，民國95年簽下的。

其實是無言的抗議。

抗議誰呢？來拿走錢凍結的退撫單位。

這無親無故的孤魂，遺產將會去了哪裡？

除了喪葬最高限度的新台幣25萬，

其餘都是充公。

根據兩岸關係條例，如果對岸還有老兵的親屬，

為了避免將來爭產紛爭，退輔會或是榮服處要先凍結。

而且規定裡還指教了，

最高的金額，定於新台幣兩百萬元整。

也就是說，李爺真要有在大陸過了門的妻子，

來台繼承這遺產，也只能拿到兩百萬。

這存摺裡的五萬，就歸李爺建立的中華民國擁有。

李爺爺，董叔，還有無數讓這個島能有基礎的無名英雄，

一輩子回不了家，把這兒當了家，

到死了，還得為這個國家貢獻犧牲。

「他們來家裡搬李爺的時候，人還從擔架上掉到地上。」

老闆媳婦憤憤的說。

「董叔更可憐，交給他們辦後事，骨灰罈我們自己找了兩年！」

「因為他們說可能在六張犛，可能！」

「最後在陽明山地下室的角落！」

「董叔那個事兒最離譜，沒過幾年改建，沒人知道他骨灰罈被移了。」

「我們聯絡了半年找到搬運工才知道董叔上了三樓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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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一碗麵，我真心覺得，這就是欺負老兵。

老闆夫婦受了遺囑託付，加上40年的感情，

「他們只給25萬就25萬吧。」

「他們說多的喪葬費用我們自己負擔，」

「我們本來就可以負擔。」

「但你看看這遺囑，李爺說的任何人不得干涉，」

「就是不願意把他一輩子攢的錢，給莫名的充了公。」

就不說老兵心裡的悲苦了。

沒有人比他們更有資格說老蔣騙了他。

他身上的殺朱拔毛，刻上了歷史。

莫論他說到娘就哭的跟孩子一般。

他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，這他建立的國家，

只給他25萬辦後事。

我只說你他媽的太欺負人了。

吃一碗麵，見了孤骨，見了老兵遺囑，見了這人吃人的政府。

一位朋友對我說過，

「告訴你，這個世界，會欺負你的，都是自己人。」

我還真是張大眼看著。

真心想為李爺抱屈。